夜冷買賣見盡世情(一)

夜冷買賣見盡世情　

 

引文：

夜冷──給人殘殘舊舊的感覺。但對於收藏家、藝術家、酷愛古靈精怪東西的人，卻是個尋寶樂園。

不過，在接觸這些滿懷歡喜，尋獲至寶離去的顧客之前，從事夜冷行業的人卻要面對一群失敗的人，在他們手中拿走他們的僅有物。

一件物件的得和失，原來訴說了兩個故事。作為媒介的「夜冷佬」也從得與失間，學會了人生。

 

主文：

「這一行很有趣，遇見很多都是失敗的人。」

五十歲的張漢，從事夜冷行業，已有二十多年，因為工作的緣故，經常要去一些被法庭清盤的公司，或欠租欠咭數的住家，收買已被充公的物品。

    「他們通常都說被人騙，生意失敗，永遠不會承認自己不對。碌爆咭、亂用錢，見慣這些人，我會引以為戒，我覺得失敗了，不可以抵賴。」

張漢從事夜冷行業之前，原是售賣文儀器材的，也是因為文儀器材的工作，令他有機會接觸夜冷。

    「二十年前的Manual打字機十分值錢，政府用舊了會拍賣，我們買來翻新賣給人，就這樣接觸到夜冷。後來文儀器材式微，就當上這個行業。」

　　張漢每天的工作，總會扮演一個全無人情味的角色。在別人落難時，他還要從他手中取去他的東西。但事實上，無情人也有同情心。

    「半年前，我在一間屋收貨，那個男人欠租，有太太和一個嬰兒，好慘。我主動不取去電飯煲和衣櫃，送給他們。那個男人打開雪櫃，裏面有奶、嬰兒食品，他叫我不要拿走個雪櫃，但全屋最值錢的就是個雪櫃，他說用幾支氣槍和模型來交換。結果我沒有拿去那個雪櫃，返回去才發現個模型盒是空的。」

    問滿臉鬍子的張漢，有否被騙的感覺，他搖搖頭說沒有，還為別人找了一些藉口，笑說：「我收了一些其他已砌好的模型，可能他覺得模型連盒賣會好些。」

「一個大男人有家室，搞成這樣子，已經很慘，跟著還要面對被人趕走，可能他也忘記了個盒是空的。」外形粗獷的張漢，於一片鬢影鬚光中，也擋不住他眼底溢出的慈祥。有時他又會放下數百元，給一些家徙四壁的家庭「買東西」吃。但有一次，他真的被人騙，騙徒還是相識的。

    「有間Office欠租被封，我用九千元買光所有東西，原來物主是我認識的，他說想買回他的東西，結果一星期後，連人帶貨什麼也沒有，想不到有些人可以這樣差。」

    其實，每件收買回來的東西，背後都有一個故事。現時店中最貴的一件貨品，是一尊女銅像，價值二萬八千，是來自灣仔一間普通的住家。

「間屋只有四百多呎，有三間板間房，其中兩間，放滿大大小小的銅像、木公仔等，如擺陣一樣，還莊了香，那個老伯拿著相機，逐件影下來，還幫我搬東西，但他怎樣也不肯讓我搬走個雪櫃，我看見他那麼老，都隨他了。」

    雖然現在有時他也會因同情他人，而出現收不足貨的情況，但十多年前，收貨時遇到的問題更多。

「十幾年前，沒有勞工保險，公司執笠沒有賠償，酒樓工人十分惡，看見你來搬東西，就非常憤怒，拿著刀，我們就跟最惡那個談判，給少許錢安撫他們，才可拿走東西。」

這種拿著刀的情況，張漢過去經常遇到。他說有行家，買了整間製衣廠，卻被人放火燒光了，行家夾錢打官司也敗訴。

(寫於1999年11月)

待續